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舞剧《大熊猫》剧照 成都艺术剧院供图
伴随着第三十一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在四川成都隆重开幕，由成都艺术剧院创演的舞剧《大熊猫》在成都城市音乐厅倾情上演。这部以国风为底色的舞剧新作，引发了中外观众的浓烈兴趣。在向世界展示大熊猫这一亮丽名片的同时，一个关乎生命与自然的故事，穿越苍茫岁月走进人们心中，隽永的生命气象和爱的宣示，感动了无数人。
全剧在深邃悠远的氛围中展开，仿佛是水墨晕染，舞台上呈现的场景极具东方美学意蕴。故事发生在距今800万年前的晚中新世时期，让今天的我们再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雄浑奇诡和生命的顽强智慧。斯时，一个小生命在险峻的崖壁间若隐若现，表现出极为生动的灵性，这是幼年的熊猫，在剧中名为“百丈”——舞剧《大熊猫》的这一构想极富创意，以拟人化方式讲述故事，既是艺术之机巧，亦是情感的需要，它是与观众产生共情的有效通道。我们看到，当百丈从崇山峻岭中站立起来的一刻，俨然一个着黑白两色的美少年，懵懂的眼神，昂扬的身姿，单纯而高光。与其说这是通过艺术家想象创造出的一个突破常规的形象，我们更愿意相信，数百万年前，在动物世界、在所有同类的眼睛里，大熊猫就是一个极致美少年。
百丈的原型可以是一只大熊猫，也可以有更广义、更深层的联想。观众的好奇心、求知欲由此被充分调动起来：一个可爱的生命，在茫茫苍穹间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艰难险恶，他是以怎样的生存智慧，实现了生命的绵延和进化，以致跨越数百万年，成为惊艳世人的“旗舰物种”？这些我们似乎不曾想过，而随着舞剧《大熊猫》奇妙的引入，我们每个人都怀揣透视真相、接近大自然奥秘的悸动。至此，有关百丈成长、蜕变的故事便可以娓娓道来，有关这部舞剧的情节推进顺理成章。
舞台深处80米纱网轴卷缓缓移动，壮美山河如同一幅幅水墨画在眼前掠过，这是舞台美术家为我们营造的特定氛围。在多媒体投影大行其道的今天，手工底幕“轴卷”相对传统，且有很高的技术难度，然而，它呈现的视觉效果却具有独特的、十分纯粹的文化品格，也是这部剧艺术定位的重要表达。随着舞台视觉不断转换，跨越山河的百丈来到飞流瀑布前，裸岩上的雉群，五色斑斓，令他倍感惊艳——全剧的上篇，不惜篇幅铺排了盛大的“绿尾虹雉舞”，编舞家精心捕捉雉鸟类动物的神态、动感，并以生动的形式加以呈现，舞台上呈现出一派和谐共生的自然美境；音乐则采用管弦乐加吉他的配置，以富有颗粒感的金属音色，来凸显“鸟国皇后”的矜持高贵和充满灵性。作为濒危动物，今天我们已经很少能领略到绿尾虹雉的美艳，这段充分张扬出舞剧美学特征的女子群舞，再现了渐渐离我们远去的生灵，不禁让我们想到，奇幻的大千世界，每一个物种都有其弥足珍贵的价值，每一个物种都没有理由消失。而这正是铺垫百丈成长的第一道台阶。观众所思乃至感慨，也是万物生灵带给百丈的感悟，这一刻，舞台上下的情感共振来得尤为自然。
百丈与小岩羊的生死情谊是舞剧的核心情节。小岩羊的天真俏皮，百丈的从容温暖，通过一段构思奇巧的男子双人舞展现出来，充满意趣，引领观众在情感交互中进入沉浸状态，仿佛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。随之，小岩羊带着百丈来到他的“岩羊家园”，舞台空间的立体运用、舞蹈元素的巧妙穿插，把岩羊族群的灵敏、坚韧又不乏警觉的性格表现得格外逼真，同时，也把百丈与大自然以及其他动物种群之间的关系勾连得更加紧密。偶蹄动物岩羊是大熊猫同时期的物种，从来都是好邻居，主创这一情节的布设并非杜撰、生造，而是充分尊重了大自然规律，从中也能看到他们的创作诚意以及对艺术细节格外用心的态度。然而，在一派荒古和原始中，和睦相处绝不是一种永久的状态，幽深处时时潜藏着危险，环境资源中最缺乏的物质酝酿出一场场弱肉强食的战争，剑齿兽的出现让弱小的岩羊遭受到难以抵御的侵害。在这部舞剧中，剑齿兽作为一种强大凶猛的种群而存在，编舞家调动舞台手段来渲染剑齿兽所带来的生命风暴，把基于自然界生命对峙的戏剧冲突推向高潮。应该说，主创团队所采取的种种艺术策略都十分有效，不仅具有强烈的直观效果，在观众心里掀起一阵情绪波澜，其象征意义也通透明了，绝无艰涩难解之处。随着暴力和掠夺降临，祥和被破灭，最触动百丈的，无疑是目睹可爱的小岩羊不敌剑齿兽的残暴而殒命——从此，小岩羊不再是那个可以带给自己欢乐的小生命，不再是那个可以依傍可以信赖的小伙伴，百丈为此而愤懑悲痛。当岩羊族群伤心送别逝去的生命，也为自己被迫离开生态位而悲哀时，舞台上将百丈处理成一个沐光而立的凝定身影——这个身影是忧伤的，也是坚定的，他被生命法则的光所照亮，照亮心胸、照亮前路、照亮梦想，也隐约照见了心中的那个理想家园。
“光”的主题在整部舞剧中占有显赫的位置——在高海拔的山梁上，孤独的百丈面对无垠苍穹，仰望一轮清月，舞台上初次出现这一美妙场景时，配以深沉的大提琴音乐，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。我们不记得在什么场合曾经有过相同的境遇，也许在童话故事里，也许在生命的某个瞬间，但是，当有一句话出现在我们耳边时，我们不再追问这一记忆从何而来，而相信大自然的启迪早已渗透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历程中。这句话就是：每一道生命缝隙都有光的穿过。舞剧《大熊猫》就是依据这样一种情思和哲理来铺排情节，将意象付诸具象，将诗化特征贯穿于叙事。剧中女主角“月儿”作为光的象征，始终流耀出纯净、平和、理性的光芒。舞台上，月儿沿着耀眼光速翩然而至，对于黑白少年百丈来说，既是虚幻的，又显得格外的真实，她的光亮洒在大自然每一个角落，也真真切切投射在百丈的心里。编舞家以虚幻与真实交融交替的手法，来表现月儿以大爱之心带给百丈智慧、勇敢和对抗剑齿兽的力量，让百丈感悟到自然法则的精髓是“优势定律”，而非“竞争排除”，生存需要凭借自身的强大，适应自然，和其他生命和谐共处，从生命哲学的意义上建立起生命所必须具备的信念和品格。舞剧的上、下篇分别设置了月儿与百丈的男女双人舞，成为两段令人赏心悦目的华彩。从表演层面讲，无论是双人舞的编织，还是演员肢体的表现力和美感，都达到了很高的境界；从舞段的寓意看，则很好发挥了舞剧特有的艺术功能，真正起到了润物无声，通过情感的力量，以温婉的手法把深层表达不动声色地传达到观众心里的作用。舞剧在这方面有特殊优势，而舞剧《大熊猫》主创为此也下足了功夫。在这里，有必要提一下剧中百丈的扮演者刘天一，这位出自四川本土的青年舞者，以其优越的肢体条件和出色的舞蹈技艺，博得了观众的青睐。刘天一没有太多的表演经验，然而在《大熊猫》这部舞剧中，他努力从神似和形似两方面去接近这一特殊的角色，以求更好地呈现角色的内心、实现作品的旨归。应该说，他没有辜负人们对大熊猫这一形象的期待，而他的颜值和舞台表现也为大熊猫增添了一份更加鲜活的偶像力量。
全剧的尾声，可以说是主创的神来之笔。随着深情的歌声响起，吉他、箫笛伴随清甜的女声和美妙和声，渲染出格外宁静悠远的意境。舞台上满视野是绿意盎然的茂密竹林，与先前黑白两色的水墨基调形成鲜明反差，令观众眼前大亮。形态逼真的大熊猫在竹林间攀爬、翻滚，悠闲而泰然——这是现代文明带来的和谐共生的美景，今天的中国四川拥有全球最大最完整的大熊猫栖息地，比百丈梦中的家园更要美上千百倍。观众情绪为之振奋，欢呼声、笑声、掌声爆棚。热烈的气氛中，一句川味浓郁的“乖乖，我们回家喽……过来，吃饭喽！”更是催人泪下。
舞剧《大熊猫》集结国内一流艺术家，组成了实力雄厚的主创团队。在制作人熊晓虹、艺术指导陈飞华以及导演何川的带领下，着力呈现源远流长的中国品格，努力追求时代审美的整体表达，以创新意识表现以大熊猫为主题的中国故事，并在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期间进行有效传播，引发了强烈的文化共鸣。相信在未来的打磨中，舞剧《大熊猫》将呈现出更高的艺术品质。
（作者为上海文艺评论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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